欧比旺从未如此失态过,他不假思索的从椅子上几乎是弹了起来,大脑一片空白的盯着安纳金。
他还能说什么呢?
他早该知道的。
安纳金和帕德梅——他多蠢,他仍以为他们是朋友。所以这三年来,他都被他们俩合伙骗了。
噢,多可悲的老师傅啊。
所以他那完全失控的前学徒在没有向他坦诚的交代事实前就告诉了委员会他想离开?
梅斯把目光转向了欧比旺,生怕他——以他对欧比旺的了解——他当然是不会伸出拳头打安纳金的,当然了——但梅斯有点担心。不无道理。
但欧比旺什么也没说。
他站起来,高傲的抬起了头,再也没看安纳金一眼,径直走出了会议室。
让我这可怜的老家伙留点儿自尊吧。
R2D2悄悄的跟着R4回到了欧比旺的房间,说来也奇怪,R4好像就是他命中的伴侣,当然啦,他们的主人不了解机器人也会恋爱。
R2讨好般的给R4献上了最新款的密码破解系统,还带来了一瓶非常适合R4的哑光油漆。R4高兴的挥挥机械臂,她可是个害羞的小姑娘呢。
接着房门被怒气冲冲的打开了,R2赶快把手伸回去,发出一声惊讶的尖叫,R4被他猛然的后腿撞翻在地,更凄厉的尖叫回响在耳边。
“R2,你在干什么呢?”克诺比大师看上去很生气的样子,R2的系统里从未录入这样的克诺比大师——他最常见的心情差的克诺比大师最多只是不耐烦而已。
这个情绪在他的资料库里完全是空白。
然后R2开始叽哇乱叫,反正克诺比大师也听不懂嘛。
克诺比大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后把R4拽起来,“你最好不要惹麻烦。”
R2和R4委屈的叫了一声。
接着门又响了,克诺比大师像和门有仇似的,气愤的剜了它一眼。
“欧比旺?我——”
听到主人的声音后的R2兴奋的响了起来。
“你能开门吗?我的意思是,谈谈?”
欧比旺决定继续无视他。
R2伸出机械手,想要开门。欧比旺突然想起了安纳金才是R2的主人,一阵无名的怒火燃了起来。他弄开了门,把站在门口的R2丢了出去。旁边的R4惊恐的尖叫,眼见着她的男友被主人扔了出去。
“你最好现在就走。非绝地人士不允许在圣殿里逗留,我猜你起码是清楚这条规定的吧?”
他当着他的面,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砰一下的关上了门。
他怎么就学不会放手呢?
他不应该愤怒的,人各有路,不是吗?他不应该有依恋的——但现在看失去安纳金却是那么的难以忍受——他又要孤身一人了。欧比旺无法想象他的生命里突然被剜去了一块是什么感觉,他十几年来信任、爱和依靠的一个人,还是弃他而去。他果真从来都不是重要的那个,从没人在乎过他是怎么想的,他会不会感到伤心。
我永远都不是被选中的那个。
当然了,他不应该感到伤心的。
他是一个绝地。
但这又如何可能呢?
他的心隐隐的作痛,他知道那不是身体上的痛,而是潜藏于情感中的疼,那让他喘不上气来,双腿颤抖着无法稳稳站住。欧比旺靠着墙,任由自己,不再逼着自己站稳。那个小男孩又回到他的身上了,被抛弃的,被嘲笑的,被忘记的。他所做的这一切只不过是希望那些他在乎的人不会失望,只不过是想要一个赞赏,一点儿关爱罢了。
但谁给过他呢?
谁在乎过他呢?
谁又懂他——那自始至终都没能摆脱那个渴望关注的小孩的阴影的绝地呢?
尽管他想要忘记,但这一切都根植于内心深处,在他最不经意的瞬间冒出来,转瞬间那个冷漠的绝地就被他可悲的本我替代了。
奎刚以为他长大了。但那不是真的,他一直都很善于伪装,那个孩子还在,他只是被他藏起来了罢了。
他们总是会以为他已经强大到不会被伤害了,但那不是真的。
安纳金仍在敲他的门。
但他不会去开的。他知道自己会去求他留下的。
欧比旺躲进了衣柜里。
当欧比旺趁着空闲,踏上去纳布的旅程时,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一定是被光剑戳了个洞,但冥冥中有什么告诉他——去见见他吧,别装作你不想见他的样子。
他叹了一口气,终于踏上了纳布的土地。有那么一瞬间他想逃跑,但还是带上了绝地的帽兜。他只是来看一眼,不碍事的——他甚至都不会知道自己来过。这也是他仅能做的了。
纳布依然是颗美丽的星球,但欧比旺不喜欢它——它夺走了两个对他最重要的人——当然,他不会承认,一位绝地大师会无端的讨厌一颗行星的。
悄无声息对他来说很容易,阿米达拉议员的家当然是很好找的,毕竟,她传奇的经历让她成了纳布乃至整个参议院最有权势的人之一。欧比旺依然在生她的气——说好的你会离开他的呢?
看来,永远都不要和一个政治家走的太近的确是个正确的办法,不管她哭的多么伤心,语气多么的真诚。
没完没了的登记手续,无休无止的安全检查和身份确认让欧比旺颇为不安,他可不想安纳金在他见到他之前两天就知道他的老师傅最终还是低声下气的来见他了。绝不。
绕过这些繁杂的政治检查当然是非常简单的,轻而易举的,欧比旺已经在纳布湖区,他的视线对面就是安纳金的家。
这五年来他并非完全没有安纳金的消息,帕德梅依旧活跃在参议院,安纳金大约也在夸特系统公司里研究降落保护措施——倒是符合他的性格。
现在欧比旺反倒是说不清他为什么要来纳布了,他不知道自己再去回顾昔日的旧事会有什么好处。只是偷偷看一眼——看看他还好不好——他一定变了很多。
他毕竟还是牵挂他的。
他从未停止过想念他,当他独自一人在外,要忍受的不仅仅是风险,还有背后无人的担忧。梅斯不止一次的劝过他——再收一个学徒吧,会好起来的。但他拒绝了,没有人能替代安纳金的。
而且他知道我又收了一个学徒的话他会生气的。
然后他突然想起来安纳金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不过就是剪不断,忘不掉罢了。
绝地的生活的代价因为年纪的增长显得越来越明显,即使他不想承认,但那些伤痛总会提醒他,噢,你的的确确是个老家伙了。于是他把这想见安纳金的欲望归咎于年龄的增长,给自己找了个光面堂皇的借口。真奇怪啊,他摸了摸胡子,如果他死去的那天——而那可能是任何一天——他身边会否空空荡荡,只有他自己虚弱的灵魂在苟延残喘,只有他一人默默的为自己的死而哭泣?这个想法吓了他一跳。
耸耸肩,欧比旺看到了湖对岸的那个身影,他当然是不会忘的。安纳金——他日思夜想的安纳金,牵着两个孩子。他好像在五年前退出武士团的那会儿提到过孩子的事,不过他当时没在仔细听,而且还莫名其妙的讨厌过着两个孩子过。远远的看三个小黑点在草地上奔跑,纳布的夕阳给人影镀上了一层金边。
走吧,欧比旺,你看到他了。
是啊。
他很开心。他有一个家庭。他不是孤身一人。
好吧,我走了。
说不上来为什么,欧比旺抽了抽鼻子,眼泪不知觉的流了下来。他离开我更好,反正他原来也没离我那么近。我只是试着困住他而已。
/师傅。/
/等一下。别走。/
欧比旺猛的回过头,三个小黑点不知道去了哪里,他自怜自艾的时间的确够长了。
我怎能不走呢?
你留不住我,就像我留不住你。
安纳金悄无声息的出现走起他的身边。
他变了不少,棱角不像五年前那么鲜明,被战争磨的疲惫而深陷的眼窝又变得明亮,他不再是那个欧比旺熟悉的安纳金·天行者,而欧比旺对他的了解少的可怜。
“欧比旺。”
他这样轻声的说着,望着他。难以忘怀的熟悉的名字再次从口中吐出,三个音节里藏着他都难以分辨的那么多感情。
他没变多少,脸上依旧是那完美的面具,冷漠,拒人千里之外,只是眼角的皱纹变得多起来,眼角不可避免的向下了些。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我也以为我不会来了。”
他们是如此了解彼此,五年的分别他还真是一点儿也没变——而他长大了,他明白欧比旺的心,起码是部分的,他不再是那个渴求着他的肯定的孩子了。一切尽在不必言说中。
“你不想见见卢克和莱雅吗?”安纳金开口道,“拜托了,欧比旺。”
他想见见那两个孩子。他自己没有家庭,没有亲人,再也没有能触碰到他的心的朋友。年龄越大他就越发感觉到绝地不应该感觉到的孤独,那可真是太糟糕了,他无法拒绝。
卢克是个怯生生的小男孩,在他妹妹面前显得有点儿缺乏勇气,和他父亲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不过眼里多了一份乖顺和坚韧;莱雅完全是个活泼的孩子,她有着公主的骄傲,但却毫不伤人,就好像那是与生俱来的来自她妈妈的勇气。他们都很喜欢他,特别是他和父亲完全不一样的原力的触感。他很平静,很温和,很有趣,而且爸爸也很喜欢他。孩子用自己特有的视角观察着大人,那感觉就像他们曾经很熟,但现在却有点儿不自在。
当卢克和莱雅用原力拿餐桌上的食物把对方砸的稀巴烂时,躲在一旁的安纳金在窃笑,因为倒霉的欧比旺完全不了解这两个看似纯良的孩子的天性,悲惨的遭到了殃及,即使他敏捷的跳开一个误伤到他的梨子,也没能躲过上来收拾残局的3PO的笨拙的动作。
当安纳金终于把两个格外兴奋的孩子拉开并分别弄进卧室,又成功让他们乖乖睡觉的时候,纳布的月球已经升到了空中。幸亏帕德梅还在克洛桑开会,否则他肯定会收获白眼的。
欧比旺站在客厅的露台边,他双手抱在胸前,倚在栏杆上。他从没想过原来生活也能是这样的,多奇怪。从来没有什么对的路,或者错的,起码他得到了安宁。
他站在他身旁,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师傅。”
“我只是,没有勇气单独告诉你。”
“那都不重要了。”
“你知道,我有时候想,如果我当时没离开会怎样。完全不一样,我猜。”
“是啊。”欧比旺赞同道,“但没有如果。”
他的手搭上他的肩膀,他已经足够成熟的能将他曾经的师傅揽入怀中。
“你在圣殿里还好吧?”
“还行,我想。外交任务多一点,不过结局都是激进型谈判。”
“你没有收别的徒弟吗?”安纳金小心翼翼的问。
“没。”
“我一个人挺好的。”
欧比旺把脸别过去。他在撒谎,当然了。他没办法控制自己不让眼泪颤抖的流下,他怎么会还好?没有他在身边的每一刻,他都在思念他曾经的存在。在生命垂危时,从噩梦中惊醒时,他怎么能不尖叫着他的名字醒来,然后发现他早就不在他的背后?
“我不是想离开你的。但我不想活在谎言里。”
“我知道。”
“欧比旺。”他将别过去不看他的人的脸转过来,未干的泪迹在月光下轻易可见。他伸出拇指为他擦去泪水,他们靠的那么近,第一次抛下一切——他不再是个绝地,而他也不再是他的师傅。他几乎是捧着他的脸了,他其实变了那么多——
“留——”
“不,安纳金。”欧比旺用食指制止了他,“那毫无意义,我不属于这里。”
如果你开口求我留下,那我就注定无法离开。
但那不是我的命运。
就像我没有开口求你陪伴我一样。
我爱你,所以我不会困住你,我会放你离开的。
爱不是囚笼。
“太迟了。”欧比旺喃喃的说道。
他们靠的太近了,几乎忘了安纳金还有一个家庭隔在彼此之间。几乎在同时,他们拉开了彼此的距离,这对他们都好。他永远也不会背叛帕德梅,而他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信仰。
就让这一瞬间悄悄的死去,然后让它的标本成为他生命中最美好的回忆吧。
“3PO把客房准备好了。”
床很软,还堆了一大堆被子,他还记得他的习惯——躲在一大堆不适合气温的被子里——把自己埋起来。还有靠着墙壁的床。那让人感觉很安全。
他喜欢把自己塞在被子里,然后缩在墙角边,只占据一小块地盘。
他一直都在那儿。
我不是永远孤身一人的。
他安心的想。
他们克服了曾经的误解,顷刻间结下的怨仇,相互间的忽视。
他把靴子脱下,放在床边。
不慌不忙,比任何时候都了然于心。过去都无关紧要了。
他不再需要躲进柜子里偷偷的哭泣。
生活已经到达了彼岸。
————
所以这是一个精神出轨的故事。